第9页_虞家兄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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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虞幼棠每次见过父亲,都觉着像是受过了重击。匆匆的喝过了一杯热咖啡,他趁着鸦片酊的效力刚刚发作,急急忙忙的起了身,无论如何都要立刻离开。

  回到了他往日所居的小小院落中,虞幼棠跌跌撞撞的进了房。

  仆人忙着回身关门,阮明志扶着他走到房中坐了下来。

  虞幼棠穿的很多,里面不但层层叠叠,外面还披着一件貂皮大衣。臃肿的端坐在沙发上,他先是惨白着一张脸喘息了片刻,然后就抬手用牙齿咬住手套指尖,抬头硬把它拽了下来。

  从手边矮桌上拿起方而扁的洋酒酒瓶,他拧下瓶盖扔到一旁,随即举起酒瓶凑到唇边,仰起脑袋连灌了几大口。

  阮明志张了嘴,yù言又止的想要阻拦,可那话在口中犹豫盘旋,却是始终没能说出来。

  虞幼棠一口气喝下了大半瓶酒,面色神qíng渐渐恢复了往常状态。

  明志。他转向阮明志,温柔和血色一起升上了面庞:明天开始你可以有一段假期了,我去趟天津,大概总要住上十来天。

  阮明志很平静的垂下头,看自己的双手:好,你多保重。

  虞幼棠微微探身,伸手拍了拍他的膝盖:不是故意不带你去。这次我要住在金家,那毕竟是外人,我随身总跟着个家庭医生,这不大好。

  阮明志咕哝了一句:你在天津又不是没房子,gān嘛要到别人家去借宿?

  虞幼棠见他表面无所谓,其实心中果然是在斤斤计较,就很和善的笑了笑:我有我的事qíng。

  阮明志翻了他一眼,又没好气的一撇嘴,同时抬起右手,轻轻覆在了对方的手背上。

  虞幼棠一边感受着对方手心中传来的热度,一边抬头吩咐仆人道:你去给金先生发一封电报,告诉他我明天下午到天津,问他想要点什么。

  仆人答应一声,转身扑沓扑沓的跑出去了。

  第10章去天津

  从北平到天津,不过两个多小时的路途。

  虞幼棠只带了一个年轻随从出了门。

  乘坐家里汽车到了火车站,他怕挤,早早就上了火车前往包厢,不想在狭窄的火车过道里,他迎面遇上了盛国纲。

  哎哟。他很惊讶的笑了:这不是盛先生么?

  哎哟!盛国纲的眼睛一亮:你你这要就去天津了?

  虞幼棠微笑点头:天气冷了,我是早去早回。

  盛国纲放出目光上下打量着虞幼棠,就见他改换西装打扮,外套一件黑色的海勃绒大衣,腰带紧而服帖的束了,正好勾勒出了修长苗条的身段。

  衣裳黑,头发也黑,愈发衬得他脸面雪白,眉目如画,偏还语笑嫣然的,左边面颊上隐隐现出一个浅浅酒涡来。

  盛国纲咽了口唾沫,忽然就柔和了语气:你的生意都在天津,急着回北平做什么?他靠在车厢墙壁上悠悠的笑:虞先生,你务必要给我一个招待你的机会啊。

  虞幼棠抬手取下头上的薄呢礼帽,露出了一头乌黑锃亮的短发:盛先生,你总是这样客气。

  盛国纲含笑注视着虞幼棠,许久过后才忽然反应过来,直起腰伸手要去搀扶对方:你的包厢是几号?我送你去。

  虞幼棠一抬手臂:不必他笑着转身推开旁边房门:我就在这里,盛先生不用管我,请自便吧。

  盛国纲抬头看了看号码,然后志得意满的一点头:好,好,我知道了。

  虞幼棠带着他那个随从进入包厢随从是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,专门跟着来拎行李gān杂活的,手脚gān净利落。扶着虞幼棠在临窗的沙发椅子上坐下,他茫然四顾,不知道接下来该gān点什么。

  虞幼棠望着窗外,轻声说了一个字:酒。

  男孩子立刻醒悟过来,蹲下打开了随身拎来的大皮箱里面除了两件贴身的换洗衣物之外,一瓶一瓶摞的皆是白兰地。取出一瓶轻手轻脚的送到虞幼棠面前小桌子上,男孩子合拢箱子按上暗锁,而后使足力气将其拎到了角落处。

  汽笛长鸣,脚下震动,是火车要开了。

  虞幼棠面对着窗外渐渐移动起来的景致,一口一口的喝酒。酒jīng暖化了他了的血液,而他也就在这一派小小的火热中开始了思索。

  劳心者治人,劳力者治于人。虞幼棠手无缚jī之力,不得不多存几分心思。

  在火车开动的三十分钟后,盛国纲闲闲的敲响了包厢房门。小随从开门一看是他,就陪笑轻声道:是您先生啊?

  盛国纲本来酝酿了一肚皮的欢声笑语,没想到劈面迎出来的却是一声蚊子叫,就不由自主的也噤了声:我我来看看虞先生。

  小随从堵着门并不放行,且用耳语般的音量告诉他:我们大爷刚睡啦。

  盛国纲低头忖度了两秒钟,而后忽然伸手,缓慢而坚决的把小随从向一旁拨去:没关系,我就是来看看他。

  小随从没见过这么自作主张的客人。怔怔的让开了一大步,他刚要开口阻拦,可盛国纲已经侧身从他面前挤了过去。

  虞幼棠仰卧在包厢内的铁chuáng上,双目紧闭,神qíng安然,呼吸匀称,看起来的确是在睡觉。

  盛国纲嗅到了一丝酒气。俯身将一只手撑在了chuáng上,他刚要出言呼唤,那小随从却是怯怯的走了上来:先生,我们大爷

  盛国纲不耐烦的一挥手,又抬头瞪了他一眼,从牙关中挤出两个字:走开!

  小随从本是个老实孩子,如今见他突然显出一脸凶相,就不禁吓了一跳可也不敢当真走开,只得不上不下的呆站在了当地。

  盛国纲没敢贸然乱动。

  一手抚到对方的肩膀上,他轻声唤道:虞先生?两个小时的路途,你也要睡?

  虞幼棠昏昏沉沉的哼了一声。

  盛国纲的那只手缓缓下移,捋过虞幼棠的整条手臂,最后就摸到了对方的左手松松握住,小心翼翼的。

  虞先生,我还打算和你做一路的畅谈呢,怎么半小时不见,你就困倦成了这个样子?他故意问的开朗坦然,其实手指悄悄用力,试探着在对方掌心上捻了一把。

  虞幼棠忽然睁开了眼睛,目光涣散,嘴角微翘,脸上闪过一丝慵懒笑意。

  不要吵我。他耳语似的送出气流:乖。

  然后他重新闭上了眼睛。

  盛国纲盯着虞幼棠愣了半天后来他讪讪的直起腰,就觉着头脸一起在发烧,并且认为方才那一幕很像是幻觉。

  双手合十贴在嘴唇上,他要念佛似的呼出一口气来,而后整整衣领拍拍衣袖,梦游似的迈步离去了。

  人走在狭窄的火车过道里,盛国纲的心却是留在了包厢之内。

  他和我说话了?他那脑壳里仿佛是盛了半罐子岩浆,咕嘟咕嘟的冒出炙热气泡:他让我乖?

  抬手摸了摸滚烫的脸,他觉着眼下这一切都太匪夷所思了,随即又想到一个更重要的问题:他让我乖我就乖了?我怎么真的自己就滚出来了?

  盛国纲忽然有些恼羞成怒:我他妈真怂!

  火车在两小时后准时抵达了天津。

  虞幼棠哈欠连天的坐在chuáng上,因为感到旅途颠簸,jīng神不济,所以咕咚咕咚又喝了一气白兰地。

  他自觉着是酒气冲天,故而又特地找出一包留兰香口香糖,抽出一片叼在嘴里只含了一半入口,也不正经咀嚼,单是用牙齿轻轻的咬,一边咬一边吮吸着外层的甜味道。

  他不急着下车,火车外面人山人海的,他出去就能让人挤碎了。将那顶礼帽拿过来扣在头上,他把口香糖尽数推入了嘴里,而后又给自己带上了手套。

  安安稳稳的坐了许久,他人也清醒了,身体也暖和了,正是感觉良好之时,包厢房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,一位斯斯文文的白净青年走进来,正是金光耀。

  虞幼棠当即拄着手杖站了起来。

  金光耀一言不发的停在了虞幼棠前方一米处。二人相视,不言不动。

  如此僵持了两三分钟,金光耀终于忍不住了,噗嗤一声笑了出来,随即张开双臂做了个舞台动作,演话剧似的大喝一声:哈!幼棠,亲爱的,我真想死你了!

  虞幼棠摘下帽子往地上一掼,娇声娇气的斥道:滚开,你这负心短命的,我才不要见到你!

  此言一出,他俩一起大笑起来原来前几年金光耀带着虞幼棠去看话剧,里面有这么一段台词,当时被那所谓明星演绎的十分ròu麻,所以二人对这一问一答印象深刻,这些年过后依然牢记,时不时的就要拿出来排练一番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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