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二章:我很累别说教了_凤白梅寒铁衣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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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二章:我很累别说教了

  阖家的人把凤白梅当成宝玉,她便安心地做一块宝玉,晶莹透白,温润大气。不论丝竹古调,还是战鼓鸣金,她照单全收。

  可父亲教给她一箩筐书中道理,却没有教她怎么面对死亡。母亲告诉她人世险恶,却不同她说战场生死难料。兄长宠着她护着她,却也从来没有告诉她,剩她一个人了,该怎么办?

  他们就像三根支柱,为她撑起一片晴空万里无云。那一日,她的天地塌陷,那些被双亲和兄长拂开的乌云开始耀武扬威,雷霆雨露砸在她身上,风霜雨雪侵蚀她的骨血。她就像是枝头那朵被风雪压断了的白梅花,才将含苞,便零落成泥。

  那时的她,恨老天不公,恨战争无情,恨那些人落井下石,但更多的,是怨双亲与兄长的不辞而别,将她一个人抛在这茫茫红尘之中,不知所措。

  她恨的发狂,怨的失去理智,所有情绪汇成一股委屈,推着她走向了淮江。身体沉入冰冷的河底时,她想,一定能追上双亲和兄长,质问他们为何抛下自己,然后痛痛快快地哭上一场,一家四口又可以其乐融融地在一块了。

  在她失去意识那一刻,一个长得妖娆、穿的更妖娆的人映入了她的眸子。

  等她醒来之后,躺在洛阳城中的凤府东院,身怀六甲的嫂嫂红肿着双眼守在床前,泪水溢满了眶,却还笑着抚她的发,一遍一遍地安慰。

  她说:“小白,你别害怕,嫂嫂在,嫂嫂会一直在。”

  她说:“嫂嫂不会离开凤家。”

  她说:“嫂嫂不会抛下你的。”

  那一夜,得知双亲与兄长的死讯后,不曾落一滴泪的凤家二小姐,躲在寡嫂怀中,哭的撕心裂肺,声哑力竭。

  青石地板上躺满了尸体,有的已经断了气,而有的还在哀嚎呻吟,入目满是血水和残躯。

  白色单衣被染成血色,紧紧贴着肌肤,被撕裂的地方皮肉外翻,深深浅浅浑身遍布。红木制成的拐杖断成了两截,断口处挂满了零碎血肉,血水沁入了木头的中心,然后慢慢地往外渗透,滴落。

  立身这一片修罗中心,凤白梅大口喘息着,无声地笑着,睁的大大的一双眼里,倒映着对面一张张满是惊恐的脸。

  “怎么,你们一个个的,不是要杀我吗?”一场酣战,她的嗓子已经嘶吼的沙哑,本就沉厚的声音,此刻更是喑哑:“到底是我凤家欠你们的,还是你们欠我凤家的?”

  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,围攻凤白梅的数十人,已经锐减成了十几人。他们手握利器,体力充沛,人多势众,却无一人敢上前的。甚至,在凤白梅摇摇晃晃地向前迈开脚步时,他们整齐划一地一退再退,最后退到了那面故布疑阵的墙下,终于停了下来。

  短兵相接,他们无一人是凤白梅的对手。

  墙外便是巨型赌场,只要退出这面墙,他们便能融入人群,保全性命。甚至可以借着人群的掩护,对凤白梅进行阻杀。

  可处于极度恐惧中的血衣门人,再寻不出一个冷静的人来,而且他们也不敢往外跑,因为有规定,鬼街的事,黑市管理者不会管。可一旦离了鬼街,别说是杀人,就算是稍微大声的争吵,都会被管理者制止。

  退无可退,便只剩下了绝地反击,一人领头,其余人相继跟随,分明惧的浑身颤抖,连武器都握不稳,身体却朝前冲了去。

  凤白梅的身体已经麻木了,双眼倒映着冲过来的人,脑海中飘过的,却是父亲的温和、母亲的肃然、兄长的宠溺,转瞬,便又是黄沙漫漫,遍野白骨。

  握着红木杖的纤细十指,下意识地紧了紧,臂膀抬起瞬间,木杖断裂的一端,已经插入了冲在最前面那个女人的咽喉里。高举过头的薄薄片刀在空中滞了片刻,脱手而落,女人圆睁着眼,不可置信地看着血色的人。

  凤白梅却没有看她,抬脚将她踢开,一甩木杖上的血水,便又朝下一人的脑门上打去。

  “两万镇魂儿郎……”她的虎口已经开裂,血水湿透了掌心,腻滑的很,半截木杖脱手而出,掉入了人群中。她并不在意,握着另外半截木杖,缓步走近人群,当有人倒下时,她才缓缓地吐出一句:“他们皆是父母的孩子。”

  “妻子的丈夫。”

  “孩子的父亲。”

  “他们亦是血肉所铸,知疼怕痛。”

  最后一个人倒在地上,血色的身影终于站立不住,单膝跪在血水里,低眉嘶吼出一句:“怎么就该成为你们贪婪欲念的牺牲品?”

  这个问题,没有人能回答她,即便还有人在抽搐,他们也说不出话来,而唯一能说出话来的她,无法回答这个问题。

  湍急的脚步声响了一路,到了近前,戛然而止。

  凤白梅抬头望去,来人分明穿着兵马司的服饰,却仗着修长的身形,将那张脸衬的格外好看。从厮杀开始便一直紧握的木杖,终于脱手,牵出一片血色的藕断丝连。血水从头上一路流淌,路过了双眼。这次,她没有抬袖去擦,而是合上了眼,动了动唇,却发现向两侧极致挑着的肌肉已经僵硬,收不回来了。

  “我很累,别说教了。”她哑着嗓子,在男人开口前,将他的声音全部堵住。

  七个字从嘴里滑出后,她的身体终于也软软地倒了下去。

  何曾惧箭步冲上来,单臂将她揽住,狐狸似的狭长眼眸微微一红,一声长长的喟叹,自唇边溢出。

  凤白梅再有意识时,已经两日后的事。

  一睁开眼,对上的便是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眼。

  “你还醒过来干嘛?”一身红衣劲服的武冰洋瞪着血色的眼,没甚好气:“棺材都给你准备好了,就差一纸讣告昭告天下了。”

  她笑了笑,想要起来,挣扎了一下才发现四肢抬不起来,想要抬头看一眼自己身体发生了什么,奈何脖子也抬不起来。

  她索性便安静躺着,问:“怎么样了?”

  武冰洋起身拧了张冷帕子扔到她脸上,给了三个字:“不知道。”

  凤白梅便不再问,只闭着眼说:“对不起。”

  武冰洋眼睛一刺,本就满是血色的眼,更连眼眶都红了,带着浓浓的鼻音说:“凤白梅,你没良心!”

  凤白梅微微地点了一下头,顺着她的话说:“嗯,确实没良心。”

  身上药效过去醒来的那一刻,武冰洋曾经指着漫天乌云发誓,一定要将凤白梅狠狠地揍上一顿。

  可当她看到被用担架抬出流民窟的血人时,满腔的怒火早已散到九霄之上,只觉得凤白梅这个人,有病,而且病的不轻!她再和她沟通下去,可能就要忘记‘习武之人不欺老弱病残’的铁训,忍不住要让她伤上加伤。

  “我去告诉他们你醒了。”

  不多时,一阵脚步声传来,小何大人未到声先至:“凤将军真的醒了吗?我滴乖乖,伤成那个样子,还能醒的这么快,她是铜浇铁铸的吗?”

  没人应他的话。

  介于凤白梅浑身是伤,武冰洋替她包扎时,是衣物尽褪了的,身上只盖了一张薄薄的棉毯。武冰洋便率先进屋来,将床两侧的纱帐拉下,只让她露出个脑袋来。

  凤白梅艰难地转头望向门口,见何远仍旧穿的像花蝴蝶一样,摇着一把花绿的绸扇,进门一看她,就像看稀世奇葩:“啧啧啧,还真醒了!”

  他刚扑到近前,身后一个声音响起:“阿远。”

  何远往前扑的身子立即顿在原地,默默地往窗口挪去,将身后跟进来的人让了出来。

  男人头发很短,仅到肩上,不束不绑,蓬松却不乱,额前一缕白发很明显。穿了一件褐色敞口宽领的衣袍,左手横放在前,右边袖口空荡荡的。他的肤色被边关的太阳和风沙磨的格外黝黑,但身形修长,五官精致,同寒二公子相比,也就是肤色差了一点。

  他面上沉静,进屋瞧了凤白梅一眼后,上下两片薄唇一张一合,绵长的声音似佛经一般在屋子里荡开。

  “你把帅印一挂,便不将自己当镇魂军人,没葬身沙场,反倒被几个宵小伤成这样,竟还笑得出来?”眼看凤白梅还笑,何曾惧念叨的更起劲:“若身份没被人知晓,打死也便罢了,偏生旁人冲着你镇魂主帅的身份而来,没把你打死,也要坏你名声,现在整个江南城都在说,镇魂主帅不过如此,连累我镇魂儿郎,也被贬了一遭。”

  凤白梅笑的更欢了,等他佛经似的念完,才问:“你的手怎么回事?”

  何曾惧在窗前的榻上坐下,才说:“铁制手臂戴着太累了,回来去了一趟葬剑山庄,央求吴老爷子做了轻便的竹肢,结果刚装上,就被武小姐一锏劈成了两半。”

  凤白梅便看了看武冰洋。

  武冰洋靠着床方,漠然道:“是你自己非要掺进来,我可没劈你。”

  何曾惧道:“我倒也没别的意思,就是觉得武小姐的入云锏使的很好。”

  武冰洋的锏确实使得好,在武林中也有一席之地。可她这使得极好锏,前被清风观前观主许风白空手接白刃,后被何曾惧竹肢拆解,若非这人曾是镇魂军师,她几乎要以为他在故意挑衅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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