照料(后面一半)(“你有伤不要动手动脚...)_宫阙有贪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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照料(后面一半)(“你有伤不要动手动脚...)

  苏曜望着她,心觉她会错了意。

  母后的意思,应该只是让她陪他待几日,但她理解成了民间那种实实在在的“侍疾”,就连夜里也要守在床边。

  可论辈分,这于礼不合。

  他下意识地想要与她说个明白,私心却作祟起来。

  他转念又想,有什么“于礼不合”?他们连那种事也做过了。

  顾燕时坐在茶榻上等着他的反应,见他半晌不话,心里不安。

  她便下了榻,趿拉着木屐到他床边,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,又抚了抚自己的。

  没发烧呀。

  受伤会不会使人反应迟钝,她并不大懂。谨慎起见,她便问他:“要不要叫陈宾回来?”

  他忙道:“不必……”

  她见他忽而反应快了,松了口气:“那睡吧。我适才听张公公说,陈宾明日一早还会来。”

  语毕她见他点了下头,就转身想回茶榻上去。

  刚抬脚,她的手却被捉住。

  许是因为虚弱,他的指尖变得很冷,按在她手腕上,有些许的轻颤。

  顾燕时回过头,他轻声问:“一道睡,好不好?”

  她屏息,紧盯着他。

  他抬眸回望,在茶榻那边漫过来的微弱光火映出他眼中难辨的情绪。

  见她不说话,他手上紧了紧,又添了一句:“只今晚。”

  不好。

  顾燕时这样想,说出来却鬼使神差地变了:“我先去将灯熄了。”

  苏曜沉默地点了下头,将她松开。

  她折回茶榻前,吹熄灯火前下意识地回眸看了他一眼,便见他紧紧盯着她,就像怕她食言。

  “呼——”最后一盏灯熄灭,房中骤然陷入漆黑。

  苏曜不自觉地凝神静听,听到木屐的声音又近了,才慢慢松气。

  顾燕时从茶榻上摸了个软枕,走到床边跟他说:“你往里一点。”

  他却说:“你睡里面。”

  “我睡外面,夜里你有事我好起来。”

  可他又重复了一遍:“你睡里面。”

  顾燕时皱眉,依稀听出些不正常的执拗,好像这是件多紧要的事一样。

  她于是不再与他争,从他脚边溜到床榻内侧。他配合地往外挪了挪,等她躺下,他就搂了过来。

  她一下子握住他的胳膊,轻声细语地呢喃:“你有伤,不要动手动脚。”

  他“嗯”了一声:“不动。”

  他说罢,真的没什么动作,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了些。

  顾燕时闭上眼睛,很快,耳闻他呼吸渐渐均匀。

  隔着衣衫,她仍能嗅到些许淡淡的血腥气。她轻轻一喟,不自禁地往他怀里凑了些,这般稍稍一动,他却就醒了。

  “去哪儿?”他忽而发问,声音里有分明的不安。

  顾燕时哑然:“……哪儿都不去,睡吧。”

  他没再说什么,几息工夫就再度睡沉过去。顾燕时在黑暗中望着他,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执意让她睡在里面,好像是怕她跑了。

  她哪有那么过分。

  他怎么这样可怜兮兮的……

  她薄唇轻咬,回想他适才的一言一语,忽而觉得每一个字都让人难受。

  可他一个皇帝,何苦这样低声下气地与她打商量呢?

  顾燕时心里恹恹的,念着照顾病人的重担才不再多想,逼着自己赶紧睡去。

  因他适才的反应,她一夜都不自觉地提着神,几是分毫也不敢动,遑论翻身。

  翌日天明,苏曜却仍醒得比她早一些。

  彼时柔和的晨光刚洒进来,幔帐里仍旧昏暗。他睁开眼,一眼就看到她姣好的睡容,冷不丁地怔了一下。

  他似乎已有许久没有这样近地看过她了。眼下鸦翅般的羽睫近在咫尺,黛眉樱唇皆让他挪不开眼睛。

  他便一直这样看着。

  从前同榻而眠时他总沉醉于床笫之欢,也一度自以为他与她只为床笫之欢。如今却忽而觉得,只这样看着她也很好。

  他于是看了很久,直至顾燕时醒过来,抬手揉眼睛。

  她揉眼睛的动作慵懒又认真,看起来太像小孩子。

  苏曜不自禁地笑出来,她闻声一下子睁了眼。

  她本想问他在笑什么,定睛之间,却吸起了凉气。

  紧接着,她惊坐起身:“你……嘴唇怎么这样紫?”

  苏曜浅怔,抿了下唇:“伤没好嘛。”

  他不咸不淡地道。

  顾燕时咬牙:“你不要骗我,我父亲是药商。”

  他挑眉:“母妃懂医?”

  其实说不上懂,只略知些皮毛。

  顾燕时心思一转,想起他的狡猾,就将这真话忍了下去,淡声道:“自是懂一些。受伤而已,嘴不会发紫的。”

  “哦。”他眼帘低下去,漫不经心道,“伤我的那把刀上淬了些毒罢了,难免有余毒残存,一会儿再让陈宾看看就好。”

  顾燕时心下稍安,点点头,就先起了床。她唤宫人进屋来侍奉,门刚一开,阿狸就窜进屋跳上了床,往苏曜肩头一踩:“喵!”

  苏曜噙笑:“干什么?昨天打赌该算我赢了吧。”

  顾燕时侧首:“什么打赌?”

  他神思一凝,怕她生气,随口扯谎:“赌今日我与母妃谁醒得早——我虽没起,但醒得比母妃早些。”

  好奇怪的赌。

  顾燕时拧着眉看看他,没说什么,继续忙着更衣梳洗。

  等她梳洗妥当,早膳就端了进来。因他要卧床安养,宫人们直接将早膳放在榻桌上抬了进来。

  顾燕时存着照顾病人的心,见宫人们扶他坐起来,便坐到床边喂他。

  苏曜一语不发地看着她,她耐心地先将粥吹凉,每一勺吹好都先自己以樱唇触一触,觉得合适才喂过来。

  房中很安静,他无声地吃了一口又一口。顾燕时接连喂过小半碗粥,才忽而觉得有些异样。

  她抬眸看他一眼,有些古怪地感觉……他今天似乎很乖。

  乖这个字,很不该用在他身上。

  她于是连忙摒开了这个念头,垂眸又舀起一勺来吹。尚未吹好,眼前白影一过,一只掰做两半的豆沙包被递到眼前。

  她看他,他说:“吃。”

  她迟疑了一瞬,便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。他笑笑,抬起另一只手,咬了另一半。

  等她陆陆续续将这半个豆沙包吃完,他又喂了个剥好的鸽子蛋过来。

  顾燕时想起那日在集市上他没完没了夹菜的事情,美眸睨过去:“我又没受伤,你先吃,一会儿我自会去吃的。”

  他没有争辩,点一点头:“好。”

  言毕他就吃得更乖了,顾燕时并不太清楚他爱吃些什么,就轮着夹桌上的东西喂他。他倒不挑食,喂什么都吃。

  等他吃饱,陈宾正好到了。

  顾燕时原想先用膳,见了陈宾又觉该先听一听他的病情。

  陈宾行至近前,一眼看到他的唇色,目光就不动声色地扫了眼顾燕时。

  苏曜衔笑:“母妃在这里不方便。”

  顾燕时浅怔,一时竟在想——有什么不方便的?

  她与他之间,还有什么地方没看过?

  这念头令她双颊骤然发烫,她慌忙起身,死死低着头往外避去。

  苏曜一派轻松地目送她离开,待她走远,笑意骤然消散:“你直说吧。”

  陈宾压声:“陛下急火攻心,毒已难以压制,只怕不得不早些服那解药了。只是……身子尚虚,能不能撑得过,不大好说。”

  苏曜无甚讶色,只是眸光微凝:“若撑不过,必死无疑?”

  “也未必。”陈宾颔首,“或致残废。”

  他哈地一声轻笑:“那还不如死啊。”

  陈宾沉默不言。

  他又问:“那若不服解药呢?硬撑到十四日,会如何?”

  陈宾摇头叹息:“必死无疑。”

  苏曜皱眉,无奈地咂起了嘴。思索半晌,再度发问:“最迟能多晚用药?”

  “今日之内。”陈宾道。

  苏曜点点头:“那先找林城来,我安排些事情,你去备药吧。”

  “诺。”陈宾躬身,拿起药箱,就往外走。

  苏曜又道:“瞒着我那个小母妃啊……”

  陈宾拧眉,不无复杂地看了他一眼。

  他与当今天子相识多年,或许也算莫逆之交,却总不懂他在想些什么。

  只是,他知道这人极重义气。

  若放在江湖上,当是位名气响亮的侠士。

  林城在半刻后赶到了灵犀馆,他用尽了内力飞檐走壁,只想来得快些,落地间不免气喘吁吁,却顾不上缓一缓,就急奔进屋:“陛下!”

  ——进屋却见一只狸花猫躺平在床上,陛下与静太妃的手轮流抚过它毛茸茸的肚皮。

  小猫咪舒服得呼噜声响亮,在门口都能听见。

  林城看得哑然,苏曜抬了下眼皮:“来。”

  顾燕时见他前来,只道他们有朝政要议,不必苏曜多言就起身离开了。

  林城抱拳,口道恭送。待她出门,神色便古怪起来:“陈大夫说的话……是在诓臣吧?”

  苏曜:“不是。”

  林城不肯信:“那陛下还有心思和静太妃这样……”

  “不然呢?”苏曜费解地看着他,“保不齐就要死了,死前还不开心点?”

  听到此处,林城信了。神情黯淡下去,一语不发地走到床边。

  苏曜不满地看着他:“你也不必现在就哭丧着脸。”说着满不在乎地摇摇头,“去备纸笔来,朕有些事要先交代。”

  “诺。”林城轻应,提步走向矮柜,刚转过身眼眶就红了。

  还说不必哭丧着脸,都要立遗诏了。

  他沉默无声地研好墨,与纸笔毛毡一起端到榻桌上。

  苏曜执笔蘸墨,凝神一瞬,就落笔写下去。

  他一字字写得极为流畅,如行云流水,几乎不见停顿。

  寿数不长这件事,他其实已想过多时了,要交代的事情也早已了然于心。

  现下不过是要再添一桩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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