信至(可今日的这封信让他见到...)_宫阙有贪欢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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信至(可今日的这封信让他见到...)

  蜜饯吃下去,顾燕时抹抹眼泪,继续写信。

  苏曜在一旁看着,怎么看都觉得自己在欺负人一样。

  于是他思虑片刻,就想这信不写也罢。左右这是他的事情,先前没有她帮忙,这么多年也熬下来了,现下只差这最后一步,大可不必让她这样难过。

  他便捣起了乱,一会儿玩一玩她发钗上的流苏,一会儿把阿狸抱过来,握着爪子扒拉她的背。

  顾燕时很快就被他惹得烦了,适才的难受荡然无存,在阿狸再度被迫伸出小爪子拍在她侧颊上时,她黛眉紧拧地瞪过去:“我在帮你,你不要捣乱,好不好。”

  迎上的是一双气人的笑眼:“难受就别写了,咱们出去走走。”

  “才不要。”她低头,咬着下唇,狠一狠心,将剩下的最后几句话写完了。

  正文写罢,她写上了落款,还盖了自己的小印,转而将信递给他:“你看看,我去洗一下脸。然后……我先用膳,等用晚膳咱们就出去走走。”

  她说罢起身就跑,一路小跑至搁着铜盆的木架前,俯身洗脸。

  苏曜垂眸,安静地读了她的信,读完心里升起一股奇妙的感触。

  她在信里说他没有杀她,只是给她改换了身份,封她做了贵妃。还说,他看在她的份上,愿意放顾元良与顾白氏一条生路,只要他们肯将解药带来,从前种种既往不咎。

  这些言辞,与他所想如出一辙。虽是在使诈,苏曜还是鬼使神差地高兴了一阵子。

  她原来会与他想得一样啊。

  他看完笑了笑,将信纸折了两折,自顾自拉开抽屉,取了个信封出来装好。

  做完这些,她已盥洗妥当,乌发用玉钗草草一挽,已坐到案桌边等着用膳了。

  他来出旁边的绣墩,也坐下来,手里悠悠地扇着那封信:“若他们肯痛快给我解药,我或许真能饶他们一命。”

  她却摇摇头:“他们不会的。”

  也说不准为什么,她对此十分笃信,因而愈发地心灰意冷,只想一切快些结束。

  顾燕时一声轻叹,夹了枚豆沙包,吃了起来。

  苏曜听着她的叹息,想了想:“一会儿我要先将这事告诉林城,再着人将信送去苏州,你不妨先去母后那里坐坐。”

  “太后?”顾燕时稍稍一怔,旋即反应过来,她好似已经有日子没去见太后了。

  她并非刻意不去见,只是习惯了而已。可仔细想来,她现下已不是与太后平辈的太妃,而是太后的儿媳,理当常去问安才是。哪怕知道太后素日不大爱见人,也该在殿外在磕个头才像样子。

  但先前,苏曜倒也没挑过她这个礼。今日突然说起来,不知是不是太后那边有所不满。

  顾燕时心弦不禁提了几分,一时也没心思细问,就点头应下:“好。”

  苏曜一哂,抬手摸摸她的额头:“那我先去了。若下午能得空,陪你去放风筝。”

  “好。”她点头,他就起身往外走去。

  走出明玉殿,苏曜轻轻啧声,吩咐张庆生:“去告诉母后,请她多关照燕燕一些。”

  “诺。”张庆生心领神会,领命而去。

  顾燕时对这两句对答毫不知情,用完膳任由宫人们帮她迁宫,自己没带宫人,孤身往慈敬殿走。

  慈敬殿里,太后自张庆生来禀了话就忍不住笑了好几次。她这样笑,孙嬷嬷在旁看着也想跟着笑,终是问道:“不知何事让太后这样高兴?”

  “不是高兴,只是好笑。”太后说着,又笑了两声,“苏曜这浑小子,平日总一副什么也不在意的模样。如今为了顾氏这样,哀家看着新鲜。”

  孙嬷嬷一哂,颔首:“其实奴婢不大明白,贵妃夫人为着家里的事不乐,陛下哄着也就是了,何苦拐这么一道弯?”

  “这不一样。”太后摇头,“长辈和夫君终是不同。顾氏在家人那里受了伤,只靠他哄不顶事。他啊……”

  她说及此出噎了一噎,笑意复杂了两分。

  他这是自己吃过不被长辈疼爱的苦,才格外想关照顾氏。

  到底是她这个做母亲的对不住孩子。

  太后一喟:“去,吩咐小厨房晌午按顾氏的口味备膳。再去问问齐太嫔顾氏爱吃什么点心,给她备上,哀家好与她吃着茶点说说话。”

  “诺。”孙嬷嬷福身,退出去不多时,就有宫女进来禀话:“太后,顾贵妃来了。”

  “请她进来。”太后轻道。

  是以顾燕时提心吊胆地进了殿,不及见礼,就见太后招手:“你来了,快坐,尝尝哀家小厨房的点心合不合你的口味。”

  顾燕时怔了怔,问安的话只得咽了回去,应了声诺,依言落座。

  另一边,苏曜回到宣室殿忙了一下午。傍晚终于无事了,听闻顾燕时迁宫的事情已了,就直接往灵犀馆去,步入房中,却见四下里尚未燃灯,漆黑里传来轻轻啜泣。

  “燕燕?”他一愣,在黑暗中勉强看出她的身影坐在桌边,就走过去。

  不料他刚一落座,她哭得就更狠了,哇地一声扑进他怀里,抽噎不止:“太后……太后怎么那么好!她怎么不是我娘!”

  “……”苏曜失笑,忙不迭地将她搂住,“没事啊,谈得来日后就多去坐坐,我娘就是你娘,好吧?”

  她在他怀里哭得泣不成声,他的手拢在他背后,一下下给她顺着气,半晌才敢问:“母后跟你说什么了?”

  顾燕时哽咽着坐直身子,手里早已被眼泪染湿的帕子继续在眼下不停地擦着:“她……她跟你说的一样。”

  “跟我说的一样?”苏曜没听懂。

  她心里五味杂陈道:“她让我日后喊她母后……”她说着,心里又悲又喜。

  前些日子她那么难受,总在想爹娘怎么那样,自己再也没有爹娘了。

  今日太后说出那句话的一瞬,她恍惚觉得自己又有娘了。

  “嗯,叫母后好。”苏曜一哂,趁她看不见,嘴角扯了一下。

  母后怎么这么会哄人,他觉得自己输了。

  时间日复一日地过去,二月中,顾燕时的信送进了苏州城。

  自大正教被连根拔起以来,顾家的药铺几乎都关了,连在城郊的宅子也卖了出去,唯独还有一间药铺只是闭门歇业,留了两个貌不惊人的伙计守着。

  苏曜差去的信差很懂分寸,一副和朝廷全无瓜葛的模样,将信送到,转身就走。

  是夜,这封信踏着夜色连夜出城,当中一边避着无踪卫的眼线,一边几度巧妙转手,直奔西南。至四月末,信被转入了蜀地边界处的一处驿站,彼时天色已然全黑,顾元良已准备睡下,顾白氏读完信直连心跳都加了速,满面惊喜的走到床边:“你快看,阿时……阿时她还活着!”

  时至今日,听到“阿时”两个字,顾元良最先想到的仍是早夭的长女。

  他于是面无表情地将信接到手里,看了看,冷笑:“怕是有诈。”

  “不会。”顾白氏急切摇头,“这是咱们阿时的字迹,我识得的。当初……当初我就觉得皇帝待她极好,这才肯隐姓埋名地到家里来见咱们,如今他果是留了阿时一命。元良,咱们……咱们把解药给他吧。大正教已没了,咱们留着那解药……”

  “你说什么胡话!”顾元良脸色骤冷,“大正教没了,你就连女儿的血债也不顾了么?那解药咱们必须留在手里,我就等着看他终于一日气绝身亡,方能解我心头之恨。”

  “可是……”顾白氏心神复杂地劝道,“她也是咱们的女儿。咱们做父母的对她算计那么多,已是对不住她。现下她既有命活下来,我们不能……”

  顾元良一声冷笑:“你我给她一条命,倒还对不住她了?”

  他说罢不欲再做争辩,背朝着顾白氏将被子一盖,径自睡下。

  顾白氏滞在床边,怔怔望着他,满心无力。

  四月末,天已渐渐热了,她却觉得整个身子都是冷的,冻得她发抖。

  自从听闻阿时离世,或许还尸骨无存,她一连几个月愧悔难当。如今乍闻她还活着,实在是意外之喜。

  她不想再失去这个女儿了,却又实在不知该如何劝说夫君。

  他们到底相互扶持了那么多年。

  除却左右为难,顾白氏心底亦有不安。

  这几个月,她总觉得这位相伴多年的夫君行事好似愈发偏执了。

  他偏执地想要报仇,时时幻想皇帝在毒性发作时的挣扎,想得会笑,笑容连她都觉得害怕。

  一应衣食住行上的事情他也愈发不在乎了,一味地只想躲着无踪卫,似乎只要不被他们拿到解药就什么都好。

  顾白氏从未想过他会变成这个样子,试着劝过几次,却也无济于事。

  几度无奈之后,她终是也只得躺下来,满心都在思索该如何才能再与阿时相见。

  而顾元良其实也并未入睡,他面朝着墙壁,眼睛瞪得浑圆,想着信上的内容一颗心久久不能平息。

  他先前就担心过,太医院有那么多太医,万一研制出解药该当如何是好。若是那样,他们手里的药方就成了废纸一张,皇帝自可还有大半辈子的逍遥。

  那他们的女儿就白死了。

  可今日的这封信,让他见到了希望。

  他的心念动起来,想抓住机会,假意讲和,再寻个法子直接取了皇帝的性命。

  皇帝杀了大正教那么多人,将他们的头颅献到先太子灵位前。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想取了皇帝的项上人头,献到自家女儿的灵位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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