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章 上钩
夜半子时，月亮高悬。
齐州城的大牢内，一切静谧无声。
突然，几声乌鸦叫声从狭小的窗户里传了进来，三短一长，反复了数次，在空旷的夜里格外瞩目。
然而犯人们大都早已熟睡，压根就没听见这恼人的声音。有几个这两天刚抓进来的囚犯，还在唉声叹气懊恼不已，更没有心思听这些。
只有今天白日里抓来的林掌柜，原本一直垂着头一声不吭。
此刻突然乌鸦叫声响起，他侧耳凝神听了一会，忽然大声喊道：“草民冤枉啊！草民一穷二白，什么心思都没有啊！什么都没有啊！求求让我见见钦差大臣！我要见钦差大臣！请他还我清白啊！”
林掌柜的这一嗓子，把熟睡的犯人们全部惊醒，一时间叫骂声四起，好不热闹。
“的，你个玩意儿！喊什么喊！”
“你不想活了吧！吵老子睡觉！”
“干啥玩意儿！信不信老子扒了你的皮！”
“你等着！”
同样被吵醒的牢头骂骂咧咧的吼了几嗓子，众人才渐渐平息，相继睡去。
林掌柜像没事人一样，丝毫没管周围人的污言秽语。他竖着耳朵又仔细听了一会，见没有任何动静，才继续低下头不再吭声。
躲在拐角处的两个衙役，自始至终将这些全部看在眼里，他们对视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。
这都是啥意思？
二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，不过虽然不懂，但是感觉大受震惊。
钦差大人是怎么知道这林掌柜会有特殊动作的？
想不明白，两人还是老老实实一字不差的将这一段如实报给了钦差大人李如卿。
现任郡守名为蒋华章，听说是前几年调任至齐州的。
这位郡守十分有意思，他早就看出来李如卿来头不小，但一直并未戳破。
李如卿扮演起了钦差大臣，郡守也十分配合，甚至还专门在衙署内收拾了一处以供钦差大人休息。
此刻虽是半夜，但屋内灯火通明，李如卿听完衙役的汇报，哈哈笑了两声，得意的挑着眉，一副“我早有所料”的样子看向陈冲。
陈冲欲言又止，最终还是脸色难看的别过头去，小声嘀咕了一句“瞎猫碰上死耗子”。
原本所有人都以为，林掌柜是李如卿随手一指抓起来的，但如今看林掌柜这反应，竟是真的有问题。
韩山百思不得其解：“李公子，你是怎么知道这林掌柜有问题的呢？”
其实商定的最初计划，确实是由李如卿抓一个人，抓进大牢后再闹出一场劫囚的乱局，将消息通过乱局传递给大金的人。
但是这个人，并不是要随手抓的，而是义军早就安排好的一个人。最初当李如卿下令抓林掌柜时，陈冲十分着急，便是这个原因。
那李如卿是怎么知道林掌柜是细作的呢？
并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。
而是李如卿上一世的时候，在太子府，曾偶然见过林掌柜的通缉画像。上面写着，此人乃大金暗探，潜入大昭近二十年，暗中输送边境消息无数，罪该万死。
这些话自然不能跟岳北安他们说出来。
李如卿没有直接回答，难得孩子气的调皮了一下。
她得意洋洋的站起来，瞅见岳北安一副四平八稳喝着茶好像丝毫不关心、但耳朵都立起来的样子，笑嘻嘻的慢悠悠开口：“天机不可泄露~”
陈冲立马“切~”，嗤之以鼻。
李如卿向来对激将法不为所动，也不为所动的回敬了他一声“切~”。
岳北安看着幼稚的两人，无奈问道：“你以前见过林掌柜吗？他可认得出你？”
说回正事，李如卿自然不会马虎，立马正色回道：
“岳大哥放心，我们以前从未见过。林掌柜这个人，确实是大金的细作，他潜伏在齐州城十余年，私下为大金不知输送了多少秘密。今天晚上他喊的那几句，应该就是暗示完颜靖，这个钦差大臣，是个突破口。”
岳北安看着李如卿神色认真，便明白她没有说谎，也就不再深究她到底是如何识破林掌故的身份。
他将手中的地图递给屋内众人，沉声说道：“如此看来，此人倒是心思机敏，正好通过他的口传递消息，省了我们的事。接下来，看你的了。”
李如卿伸了个懒腰，语气欢快的说道：“接下来，就看本钦差大人上场了。”
待到第二日一早，岳北安便按计划率领义军的人在城西大张旗鼓挨家挨户的搜查，郡守也派了一队人马在城东搜查。
领头的是个参将，据说早年跟着前郡守打过很多次仗，是个十分勇猛的汉子，名叫罗大岩。
两队人马搜查了一天，自然是什么收获也没有，岳北安知晓完颜靖派了人在暗处观察，于是故意露出焦急地表情，一路皱着眉头进了总兵营。
岳北安是故意演的，罗大岩却是实打实的着急上火。义军帅印有多重要自然不言而喻，眼下不知所踪，万一被贼子拿到，齐州城恐怕又要不得太平了。
“头儿，咱还要继续搜吗？”眼见罗大岩要继续往下搜，跟班小宋挠着头急忙问道。
“继续！此事事关重大，不能马虎！”罗大岩不为所动。
“可是……可是我听说城西的岳公子他们……他们已经收队了……”小宋嗫嚅着小声说道，说完偷瞄了一眼老大的脸色，立马吓得低下了头。
谁都知道在这齐州城里，岳公子是谁。
当年岳鹏举为了守护齐州城而战死，齐州城百姓无不奉他为恩人。
只是恩长难还，百姓们虽然心中惦念多年，但也会被每日的家长里短一点点蹉跎盖过。
由来血雨腥风命悬一线时最能感天动地，而柴米油盐家长里短才是人生常态。
岳北安自小聪慧，早早便明白这个道理。
新郡守是百姓们的衣食父母官，众人以谁马首是瞻，自然不言而喻。
他早早的退出郡守府，默默把自己从正规军里除名，为所有举棋不定的人留足了颜面。
也因如此，三年多过去了，义军和守城军在小小的齐州城里做到了真正的守望相助，所有人都在用心维护这来之不易的和平与安宁。
当然，那些没有真正经历过当年大金围城的正规军的新兵蛋子们，对义军可没有那么和谐。
毕竟党仁杰治军有方，岳北安能力出众，率领的义军表现十分亮眼，新兵蛋子们经常暗自较劲，事事要与他们比较。
罗大岩明白小宋的意思，但仍旧没有犹豫，率先跨步走向了下一家搜查。
小宋急急忙忙跟上去，他稍微落后了两步，隐约听见头儿嘟囔了一句：“……老子欠他的……”
欠谁的？
小宋自然不敢再问，他将心中冒出的好奇按压下去，认命般的继续搜查。
就这样搜查了两日，仍旧任何可疑的人都没发现，正在小宋都想放弃的时候，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。
城东有一户屠夫家，这两天正在准备嫁女。
听说这位新娘长的异常美艳，早年说媒的人都快踏破了屠夫家的门槛，但是姑娘眼高于顶，任谁来都不肯点头，是以耽误了好几年，到后来年龄大了，不得以终是选了一户庄户人家的小儿子，不料出嫁前三天，这个小儿子竟失足掉到河里溺死了。
后来又说给一个做生意的鳏居男人，却还是出嫁前三天，男人莫名其妙摔断了腿，众人议论纷纷，都说这位姑娘命中带煞，专克夫家，生来就是孤寡命。那男人听了谣言，便连夜退了这门婚事，姑娘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哭了两天，最后打定主意此生不再嫁人。
谁也没想到，这个已经决定不嫁人的老姑娘，前些日子居然遇到了一个非她不娶的年轻汉子。
据说年轻汉子那日去屠夫家的摊子买肉，屠夫正好有事临时出去了一趟，看摊子的正是那姑娘，两人不过对视了一眼便看上了，第二日那汉子便托了媒人前去说亲。
屠夫自是喜不自胜，本以为自家姑娘要老死家中了，谁知道峰回路转，还能遇上这等不要命的好事儿，立马答应了这桩婚事。
不过屠夫虽然着急嫁女，但是对姑娘也是实打实的好，听说备了足足六台嫁妆，这在普通人家，已经是顶好的事儿了。
罗大岩听了后直觉有问题，眼下齐州城四处戒严，城内四处布满搜查的官兵，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这么仓促的办喜事，肯定是有些不寻常。
据说新郎官叫左勤，就住在城外十里地的左家镇，镇上约莫有七十多户人家，算是个不小的镇子。
喜轿要出城，自然要少不了备案打点。
罗大岩收到消息后，连带自己的部兵计划一起，毫无保留的将所有消息传递给了岳北安，小宋对于自家老大这种只为他人做嫁衣的做法自然不敢有任何怨言，消息一路安安稳稳送到了总兵营岳北安手上。
岳北安收到消息的时候，李如卿也在。
两人对视一笑。
大鱼上钩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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齐州城的大牢内，一切静谧无声。
突然，几声乌鸦叫声从狭小的窗户里传了进来，三短一长，反复了数次，在空旷的夜里格外瞩目。
然而犯人们大都早已熟睡，压根就没听见这恼人的声音。有几个这两天刚抓进来的囚犯，还在唉声叹气懊恼不已，更没有心思听这些。
只有今天白日里抓来的林掌柜，原本一直垂着头一声不吭。
此刻突然乌鸦叫声响起，他侧耳凝神听了一会，忽然大声喊道：“草民冤枉啊！草民一穷二白，什么心思都没有啊！什么都没有啊！求求让我见见钦差大臣！我要见钦差大臣！请他还我清白啊！”
林掌柜的这一嗓子，把熟睡的犯人们全部惊醒，一时间叫骂声四起，好不热闹。
“的，你个玩意儿！喊什么喊！”
“你不想活了吧！吵老子睡觉！”
“干啥玩意儿！信不信老子扒了你的皮！”
“你等着！”
同样被吵醒的牢头骂骂咧咧的吼了几嗓子，众人才渐渐平息，相继睡去。
林掌柜像没事人一样，丝毫没管周围人的污言秽语。他竖着耳朵又仔细听了一会，见没有任何动静，才继续低下头不再吭声。
躲在拐角处的两个衙役，自始至终将这些全部看在眼里，他们对视了一眼，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。
这都是啥意思？
二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，不过虽然不懂，但是感觉大受震惊。
钦差大人是怎么知道这林掌柜会有特殊动作的？
想不明白，两人还是老老实实一字不差的将这一段如实报给了钦差大人李如卿。
现任郡守名为蒋华章，听说是前几年调任至齐州的。
这位郡守十分有意思，他早就看出来李如卿来头不小，但一直并未戳破。
李如卿扮演起了钦差大臣，郡守也十分配合，甚至还专门在衙署内收拾了一处以供钦差大人休息。
此刻虽是半夜，但屋内灯火通明，李如卿听完衙役的汇报，哈哈笑了两声，得意的挑着眉，一副“我早有所料”的样子看向陈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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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本所有人都以为，林掌柜是李如卿随手一指抓起来的，但如今看林掌柜这反应，竟是真的有问题。
韩山百思不得其解：“李公子，你是怎么知道这林掌柜有问题的呢？”
其实商定的最初计划，确实是由李如卿抓一个人，抓进大牢后再闹出一场劫囚的乱局，将消息通过乱局传递给大金的人。
但是这个人，并不是要随手抓的，而是义军早就安排好的一个人。最初当李如卿下令抓林掌柜时，陈冲十分着急，便是这个原因。
那李如卿是怎么知道林掌柜是细作的呢？
并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。
而是李如卿上一世的时候，在太子府，曾偶然见过林掌柜的通缉画像。上面写着，此人乃大金暗探，潜入大昭近二十年，暗中输送边境消息无数，罪该万死。
这些话自然不能跟岳北安他们说出来。
李如卿没有直接回答，难得孩子气的调皮了一下。
她得意洋洋的站起来，瞅见岳北安一副四平八稳喝着茶好像丝毫不关心、但耳朵都立起来的样子，笑嘻嘻的慢悠悠开口：“天机不可泄露~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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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如卿向来对激将法不为所动，也不为所动的回敬了他一声“切~”。
岳北安看着幼稚的两人，无奈问道：“你以前见过林掌柜吗？他可认得出你？”
说回正事，李如卿自然不会马虎，立马正色回道：
“岳大哥放心，我们以前从未见过。林掌柜这个人，确实是大金的细作，他潜伏在齐州城十余年，私下为大金不知输送了多少秘密。今天晚上他喊的那几句，应该就是暗示完颜靖，这个钦差大臣，是个突破口。”
岳北安看着李如卿神色认真，便明白她没有说谎，也就不再深究她到底是如何识破林掌故的身份。
他将手中的地图递给屋内众人，沉声说道：“如此看来，此人倒是心思机敏，正好通过他的口传递消息，省了我们的事。接下来，看你的了。”
李如卿伸了个懒腰，语气欢快的说道：“接下来，就看本钦差大人上场了。”
待到第二日一早，岳北安便按计划率领义军的人在城西大张旗鼓挨家挨户的搜查，郡守也派了一队人马在城东搜查。
领头的是个参将，据说早年跟着前郡守打过很多次仗，是个十分勇猛的汉子，名叫罗大岩。
两队人马搜查了一天，自然是什么收获也没有，岳北安知晓完颜靖派了人在暗处观察，于是故意露出焦急地表情，一路皱着眉头进了总兵营。
岳北安是故意演的，罗大岩却是实打实的着急上火。义军帅印有多重要自然不言而喻，眼下不知所踪，万一被贼子拿到，齐州城恐怕又要不得太平了。
“头儿，咱还要继续搜吗？”眼见罗大岩要继续往下搜，跟班小宋挠着头急忙问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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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可是……可是我听说城西的岳公子他们……他们已经收队了……”小宋嗫嚅着小声说道，说完偷瞄了一眼老大的脸色，立马吓得低下了头。
谁都知道在这齐州城里，岳公子是谁。
当年岳鹏举为了守护齐州城而战死，齐州城百姓无不奉他为恩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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由来血雨腥风命悬一线时最能感天动地，而柴米油盐家长里短才是人生常态。
岳北安自小聪慧，早早便明白这个道理。
新郡守是百姓们的衣食父母官，众人以谁马首是瞻，自然不言而喻。
他早早的退出郡守府，默默把自己从正规军里除名，为所有举棋不定的人留足了颜面。
也因如此，三年多过去了，义军和守城军在小小的齐州城里做到了真正的守望相助，所有人都在用心维护这来之不易的和平与安宁。
当然，那些没有真正经历过当年大金围城的正规军的新兵蛋子们，对义军可没有那么和谐。
毕竟党仁杰治军有方，岳北安能力出众，率领的义军表现十分亮眼，新兵蛋子们经常暗自较劲，事事要与他们比较。
罗大岩明白小宋的意思，但仍旧没有犹豫，率先跨步走向了下一家搜查。
小宋急急忙忙跟上去，他稍微落后了两步，隐约听见头儿嘟囔了一句：“……老子欠他的……”
欠谁的？
小宋自然不敢再问，他将心中冒出的好奇按压下去，认命般的继续搜查。
就这样搜查了两日，仍旧任何可疑的人都没发现，正在小宋都想放弃的时候，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。
城东有一户屠夫家，这两天正在准备嫁女。
听说这位新娘长的异常美艳，早年说媒的人都快踏破了屠夫家的门槛，但是姑娘眼高于顶，任谁来都不肯点头，是以耽误了好几年，到后来年龄大了，不得以终是选了一户庄户人家的小儿子，不料出嫁前三天，这个小儿子竟失足掉到河里溺死了。
后来又说给一个做生意的鳏居男人，却还是出嫁前三天，男人莫名其妙摔断了腿，众人议论纷纷，都说这位姑娘命中带煞，专克夫家，生来就是孤寡命。那男人听了谣言，便连夜退了这门婚事，姑娘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哭了两天，最后打定主意此生不再嫁人。
谁也没想到，这个已经决定不嫁人的老姑娘，前些日子居然遇到了一个非她不娶的年轻汉子。
据说年轻汉子那日去屠夫家的摊子买肉，屠夫正好有事临时出去了一趟，看摊子的正是那姑娘，两人不过对视了一眼便看上了，第二日那汉子便托了媒人前去说亲。
屠夫自是喜不自胜，本以为自家姑娘要老死家中了，谁知道峰回路转，还能遇上这等不要命的好事儿，立马答应了这桩婚事。
不过屠夫虽然着急嫁女，但是对姑娘也是实打实的好，听说备了足足六台嫁妆，这在普通人家，已经是顶好的事儿了。
罗大岩听了后直觉有问题，眼下齐州城四处戒严，城内四处布满搜查的官兵，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这么仓促的办喜事，肯定是有些不寻常。
据说新郎官叫左勤，就住在城外十里地的左家镇，镇上约莫有七十多户人家，算是个不小的镇子。
喜轿要出城，自然要少不了备案打点。
罗大岩收到消息后，连带自己的部兵计划一起，毫无保留的将所有消息传递给了岳北安，小宋对于自家老大这种只为他人做嫁衣的做法自然不敢有任何怨言，消息一路安安稳稳送到了总兵营岳北安手上。
岳北安收到消息的时候，李如卿也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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